月光轻柔地洒在郡公府外的三人身上，朝华低着头，等待玄翎的示意。
他只在朝堂之上与皇家场合见过玄翎，私交不深，在他的认知里，将太子殿下误认成贼人，只怕，后果不轻。
被朝亖扯住的衣袖下，玄翎伸出两根指头，示意她悄摸摸地走掉。
察觉到她松了手，玄翎向前小迈一步。
朝华低头的视线里瞥到一抹影子的一动，正想抬头，一双墨鞍靴进到他的视线范围内，于是，只能把头又低下一分，握着的拳向前一送，声音恭正：“殿下。”
玄翎突然伸手，搭到朝华的肩上，挡去他能看到朝亖那边的视线，用力一拍，“本王正在追一个宵小，可惜朝将军突然出现，真是帮了那人一个大忙。”
语气之间，尽是遗憾。
朝亖还没走远，听到玄翎张口就来的正经话，吓得她脚下一绊，险些摔倒。
希望哥哥能受得住吧，她暗暗想着，趁机溜进府，脚下生风，噌噌噌的跑回了重华阁。
只是朝亖自己还没察觉，她的胳膊，从今夜开始就已经往外拐了。
“臣不知是太子殿下，多有冒犯，请殿下恕罪。”朝华开口，语气谨慎。
确认朝亖已经进去，玄翎收回了手，双双背在身后，轻咳一声，打趣道：“看来朝将军是把本王认作那宵小了。”
朝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玄翎，明明是一张带笑的脸，看了却让他心生敬畏。
敬意理所应当，只是自己明明年长太子几岁，也没和他打过官场上的交道，这畏，竟是带着寒意而来。
“殿，殿下一身玄衣而立，臣眼拙，错认了。”
玄翎上上下下地看了自己一眼，除了这张脸没蒙面，还真是黑得跟贼似的。
“呵——那本王改天穿花带绿地出来，朝将军是不是又要将本王认作小混混啊？”
呵，呵呵，呵呵呵……
朝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，三更半夜，他居然在自家府外黑魆魆的小道上逮到了太子殿下，更无语的是，太子还能风轻云淡地与他开玩笑。
见朝华硬着头皮讪讪地应着，他说什么都只回一个嗯或者是字，玄翎见缝插针，“既然如此，明早本王便来贵府接朝将军的妹妹，那位新的大理寺少卿入宫。”
“是。”朝华应道，旋即又失声惊呼，“什，什么？”
太子殿下刚刚说要接谁进宫，亖儿？
又开哪门子的玩笑。
玄翎才不管他的疑惑，他开了口，不管朝华有没有应，人都是接定了。
玄翎的得逞露在唇边弯起那一抹浅笑，他退了一步，道：“更深露重，朝将军还是早些歇息吧。”
说罢，身影一闪，没入了无边的黑暗，只留下朝华一个人，愣在原地。
“嬷嬷，我回来啦。”朝亖进了重华阁，见自己屋中的灯还亮着，还有个人影，心中一想，便觉得是余嬷嬷。
朝亖推了门进去，转身关上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嬷嬷不必担心亖儿的，都这么晚了，快去…”歇息两字硬生生地含在嘴里，她低下头，不敢上前，靠在门上怯怯开口，“爷爷。”
“不愧是朝家的子孙啊，一个半夜发酒疯，去追自己的妹妹和太子殿下，一个无视家中规矩，忤逆兄长。”朝武双手持着拐杖，重重地点下，鼻息出气，“还有，你怎么这副打扮，和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朝亖不明白了，怎么有老人家能这么耳聪目明呢。
她是趁着爷爷去听书的空隙出去的，但凡爷爷去了听风阁，评书之后必去留芳楼，小酒两壶，拉着程伯一同吃了饭后，还要去散个步再回来。算来算去，现在都应该是爷爷打呼噜睡觉的时候。
朝武见她还不过来，吹了胡子，手中的拐杖又重重敲了两下，“哼——还不过来？”
“嘿嘿，爷爷，你怎么还没睡啊？”反正爷爷也不会打她，思及此，朝亖腆着脸，冲着朝武傻笑，一步一步分明地踱过去。
还不是朝华那傻小子一声吼，都能赶上跟战场上的嘶吼一样了，惊得他以为郡公府真进了贼人，警觉之下匆忙起身，顺手带上拐杖，跳上墙沿一查究竟。
朝武有了年纪，好在隐匿的功夫仍属一流，不过也亏得影一没跟在玄翎身边，否则指不定老人家就是一个伤筋动骨。
“不省心呐，不省心。”朝武捋捋胡子，看向隐在门外的一片漆黑，叹了口气，“子孙不懂事，我这个老人家怎么睡得着哦…”
他倒是宁愿今夜真的有贼人进了郡公府，看到本应大门不出，二门不迈的朝亖一个劲地拉着太子殿下跑，又看到朝华一个劲地追着两人，还带着满身的酒味。
三人倒是你追我赶得不亦乐乎，他在上面看得可是老脸都要丢尽了。
“爷爷，亖儿知错了，亖儿不敢了。”朝亖摇着朝武的手臂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，瞟一下自家爷爷的神色，旋即垂下，撒娇道。
“哼——你老实说，你去哪了，和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归尘请我去听曲…后来太子殿下就来了，归尘喝了酒，不能送我回来，就拜托了太子殿下。”朝亖噼里啪啦地说完，长舒一口气，眯着眼睛又摇了摇朝武的手臂，“爷爷，亖儿都在府里闷了好几天了，只今天出去了一会儿，你就别生气了。”
这丫头说得有模有样，骗人的功夫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。
朝武也不拆穿，她能和玄翎有所接触，自然是好。
只是余嬷嬷今日所说，宫里傅家那位已经坐不住了，究竟要不要把亖儿送到那些小姐里面，他还在犹豫。
朝傅两家，此消彼长，如今燕都的局势，显然是傅家主控，明帝尚且不能动之分毫，能与之一较的，只有太子玄翎。
“亖儿，你可知道太子马上就要纳妃？”朝武收起了佯装的生气，严肃地看向朝亖，认真道。
朝亖听到这话，摇着朝武的手突然一顿，他要择妃了吗？
那他今日所说，是属意于她的意思？
为什么，是她呢？
朝亖别过眼睛，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，“什么？”
“接下来我说的话，你仔细听好了。”朝武伸出的宽厚大掌上有着明显的老茧，是长枪大刀征战的痕迹，他按住朝亖的手，眸子眯起，陷入回忆。
“……爷爷知道你心善，可杀子之恨，亡夫之伤，逝父之痛，朝家忍了这么多年，并不是不作为。”朝武眼中噙着浊泪，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，“而太子与傅家，更是水火不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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