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安城的冬越发深了，悬巫阁大片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。南晟倒开心起来，他在期待今冬的第一场雪。以前在山上时总有很多雪，有的到初夏才化完。南晟很喜欢堆雪人，他在这方面也有天赋。山下的师兄弟都觉得他的雪人栩栩如生，只是每个雪人都长的一样，南晟说那是娘亲的样子。师兄弟们就不再多问，谁都知道南修南晟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，南修那时很感谢他们。
现在南晟期待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才来，看着南晟期待的眼神，南修也有些莫名的急切。雪下了，春天才会来啊！
终于一个特别漆黑的夜晚过去之后，今冬的第一场雪飘然来到。南晟清晨推开窗，开心的跑到外面，吵吵闹闹的叫醒了南修。管家拿来厚实的毛绒大衣，三人站在院中看雪飘落。初雪总不会太大，不一会儿就少了很多，南晟还是兴奋的，不顾冻得通红的小脸，光着手就去握雪团。兴奋的大笑，捏的雪团准确的打在管家身上。管家是个六十岁的老先生，此刻却被南晟的笑容感染，也捏了个雪团与他对扔。南修看着这一老一少，开怀笑着，一个不防被打中了额头。有些晕乎的稳住身子，他就看见罪魁祸首笑得眼睛弯弯。南修喝道：“好你个南晟，看我不打你。”
南晟“咯咯”笑着躲开，三人一片混战。院中的雪一会儿就不够了，南晟不开心的撅起嘴巴，南修拉他进了屋子。管家备好了热茶，南修捧给南晟，对他说道：“等这个冬天过了，我们就去有很多雪的地方，到时南晟就可以天天打雪仗堆雪人了，好不好呀？”
南晟眼睛亮亮的看着他：“真的吗？真的可以离开这里？”南修有些心酸，拉他进怀：“嗯，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走。辛苦南晟了，陪我在这呆了这么久。”怀里的小脑袋拼命摇头：“不辛苦，不辛苦。跟南修在一起是幸福，不是辛苦。”南修眼角湿热，当初他们一起被师父捡到时南晟就在自己怀里，那天下着大雨，周遭都湿淋淋的，湿透的二人窝在一个破败的小亭子里。南晟仰着小脑袋看着外面的大雨，很久没有吃过东西的孩子声音沙哑：“哥哥，雨什么时候停？”那时他们还没有名字，南晟会一直哥哥哥哥的叫，后来有了名字反倒不叫哥哥了。
南修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，但是望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时，作为哥哥就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他。他把身边破旧的都露出棉絮的被子更裹紧了些：“弟弟放心，这雨一定会停的，相信哥哥吧。”南晟信任的点点头昏昏睡去，这一睡就是好几天。南修真切的感受到他滚烫的身子，却什么办法也没有。那雨也一直下着，几乎湿了整个城。
后来就遇见了师父，师父把他们带回山上，师父医术高明，南晟在他的照顾下慢慢康复，原本瘦弱的身子也有了一些肉，面色不似以前那么干枯皱巴。师父对他们真的很好，给了他们家，给了他们姓名，还给了他们安稳的童年。也难怪南晟不喜欢这里，从第一天下山他就每晚都看着师门的地方，他以为南修不知道，但其实南修每天都陪着他一起看那个方向，在南修的心里那就是家的方向啊。
南修想着更抱紧了怀里的人儿，痛苦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……他喃喃自语。
站在旁边的老管家也是老泪纵横，老管家叫陈末，是南修从山上带下来的老人了。他是看着这兄弟二人被捡回来的，还记得刚进门时南修怯弱却警备的眼神。陈末想从他身上接下南晟，愣是被他的眼神喝退，师父在一边宽容的笑。终于一天天过去，陈末看着南修眼里的警戒消去代以聪慧灵敏。陈末很欣慰，他以为这个孩子可以快乐活着，可是十几年后同样的一个雨天，南修跪在师门的祠堂里，请求师父放他下山。
师父隐忍的问他为何，南修抬起不再稚嫩的脸庞：“山上无趣，下山建功立业。”师父看着他跪着却不弯曲的腰肢，转过头摆摆手。南修嘴巴张着要说什么，终是没有说出口。南晟自然是跟着哥哥的，师父终于还是狠不下心，嘱咐陈末照料兄弟二人。这一照料又是几年。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么？不知道山上的红枫是不是还是一年四季都不掉一片叶子？那只会学师父说话的八哥还在不在？
陈末抹了抹眼泪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：“公子，昨天你派老奴办得事情已经打听到了。”南修扶起怀中的南晟：“南晟去扫扫院里的雪吧，说不定还可以堆个小雪人。”南晟眼中落寞一闪而过，他抬起头笑道：“好。”陈末替他披上大衣，看着他蹦跳着出了门。
南修喝了口有些冷去的茶，看着陈末说道：“陈叔细说与我。”陈末给他添了热乎的茶：“国舅爷谈秦与兵部尚书李黎是同窗，二人关系不浅，昨晚二人彻夜长谈到三更。除了兵部，皇城军也有大半归附谈秦。”
南修低头道：“不出所料，禁卫军呢？”陈末想了想：“妙的就是这禁卫军，看上去两边都不得罪，最忠心的还是皇上，但是王湔这人摸不透，不好说。”南修点头：“半生征战的人不可能鲁莽，到时只要有他想要的东西，他自然会乖乖过来。还有别的消息么？”陈末有些犹豫说道：“祈福宫里好像潜逃了一位凉国公主，禁卫军找了半天一无所获。”
“当然一无所获，否则这盘棋还怎么下下去？”南修喝干杯中的茶水：“陈叔备车，我也该出去转转了。有人迫不及待的相见我呢。”陈末答应着下去准备。
南修走到窗前，南晟还在用干净的帕子收拾落雪。从南修这边望过去，他小小的身影隐在碗口粗的树后，看不出哀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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